國姓爺登陸台灣的日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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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姓爺登陸台灣的日期問題     (劉晉奇. 2012.8.19.)


包括《熱蘭遮城日誌》、《梅氏日記》和《被遺誤的福爾摩沙》三種荷蘭文獻，對於鄭成功登陸台灣之日，均記載為陽曆西元1661年4月30日。然而漢文文獻《從征實錄》(鄭氏戶官楊英著) 卻記載為舊曆的永曆15年四月初一日，換算為陽曆即西元1661年4月29日，與荷蘭文獻相差一日。

為何會這樣？最近突然又想起這個歷史問題。由於本文不屬學術研究，所以我不做大規模的文獻搜索與回顧，僅以手邊收藏的文獻來探討。

經由江樹生老師等眾多學者的翻譯，讓很多荷文台灣史料的中文版本紛紛問世，而「1661年4月30日」這個登陸日期便逐漸被人接受。基本上，若同時翻開漢文與荷文史料，對於各個事件的記載日期，你會相信誰寫的比較準？光看《熱蘭遮城日誌》那四大冊巨細靡遺的記錄，我就認定荷蘭人記載的日期是對的！

大紀元新聞網曾於2007年10月8日報導一則新聞：

「台南市文獻委員會今天決議推翻四十八年來政府認定鄭成功登陸台灣的日期，將建請行政院內政部將登陸日期從四月二十九日更正為四月三十日。台南市文獻委員會指出，鄭成功究竟是四月二十九日登陸台灣，還是四月三十日登陸，多有爭議，台南市文獻委員會於民國三十七年曾認定為四月三十日，民國四十八年又更改為四月二十九日，如今再重新認定為四月三十日。……」
(見： http://www.epochtimes.com/b5/7/10/8/n1860475.htm)

可見台南市文獻委員會亦採信了荷蘭人的資料。

當然，我們是採信了荷蘭人的資料，但問題仍然存在，為何漢文與荷文史料兩者會相差一日？美國學者 Lynn Struve  教授在其著作《南明史》中說：「楊英和揆一的敘述中，日期互不符合，一直令人不解。」Struve 教授還列舉了幾篇論文供讀者參考(我手邊沒有收集)，但他自己不下結論，僅說「令人不解」。楊英即《從征實錄》的作者，揆一即《被遺誤的福爾摩沙》的作者。

若我們採信荷蘭人的資料，那就表示楊英記錯了。

先不談國姓爺的登陸日期，我們來看看漢文與荷文史料記述其他重大事件的日期：

(1) 關於荷軍將領 Thomas Pedel (漢文稱Pedel為拔鬼仔) 戰死於北線尾，《熱蘭遮城日誌》記錄是1661年5月1日，《從征實錄》記錄也是1661年5月1日 (永曆15年四月初三日)。漢文與荷文史料兩者日期符合。

(2) 據《梅氏日記》記載，1661年5月2日Jooja (楊爺，即楊朝棟) 和其僕役至普羅岷西亞城會見地方官 Valentijn。《從征實錄》記錄1661年5月2日(永曆15年四月初四日)，國姓爺派通事吳邁和李仲，與楊朝棟一起至赤崁城 (普羅岷西亞城) 招諭。漢文與荷文史料兩者日期符合。

對於以上兩件事情，漢文與荷文史料日期很肯定是互相符合的，所以楊英《從征實錄》對於舊曆四月初三和初四的記載日期都是正確的。

楊英《從征實錄》記錄國姓爺登陸日期，是舊曆的永曆15年四月初一日 (1661年4月29日)，在澎湖的開船日則是前一天的三月三十日 (1661年4月28日)，兩者時間是連貫且合理的。但若採信荷蘭人的資料，楊英寫的登陸日和開船日都錯了，登陸日期應更正為永曆15年四月初二日。

這樣的日期錯誤，若不是楊英當時記錯，就是後人在傳抄《從征實錄》時不小心出錯或刻意竄改。另有一個疑點，楊英《從征實錄》對於舊曆四月初二之事竟是完全空白，對於初一、初三、初四、初五則均有記錄。

楊英會記錯嗎？總覺得不可能。應是後人傳抄出錯或竄改。

楊英的《從征實錄》，是楊英隨從鄭成功征戰各地的第一手記錄，又因楊英擔任戶官，可調閱鄭軍的公文檔案，因此這本書的內容是格外珍貴。目前台灣省文獻會刊行的《從征實錄》一書，參考之原書為一抄本，書遭蟲蛀發霉，有多處缺文。《從征實錄》原書首先於民國11年被發現於福建南安石井的鄭氏後裔家中，後於民國20年由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將此書影印刊行。眾人原以為這是世界上僅存的孤本，然而於1961年在石井又發現了另一抄本，但字跡潦草，書況更加殘缺不全。所幸，兩抄本可互相對照，用以校堪錯誤。

由於鄭成功在大清朝廷眼中是叛亂者，因此《從征實錄》這本書在清代是禁書。經歷了清朝的兩百多年，這書不能刻印也不能公開，限制了它的流傳。亦不知在鄭經時代的台灣，是否有刻印本或抄本流傳？也未聞此書傳至日韓。

我們試想，若世上僅存的《從征實錄》抄本完全佚失，今天我們要如何得知這段歷史真象？雖然在清朝另有《海上見聞錄》和《台灣外記》這類史料，但《從征實錄》記錄了很多他書未記之事，記的更是楊英親身經歷之事，是第一手的戰地報導資料。

楊英當年必是憑著「寫史留給後人」的信念，詳記了國姓爺對抗清朝的這段歷史。楊英應該沒料到他寫的書會有如此坎坷的命運，在他的敵人滿清政府垮台後，全世界竟然僅留存兩本書！他應該也不知道書裡的「四月初一日」會困擾著後世學者，而「四月初一日」到底是不是出自楊英之手，當今也沒人能知道了，除非這世上出現《從征實錄》的原著手稿。

常有人說：「歷史，是勝利者的歷史」，這句話充分反應在《從征實錄》這本書的命運。鄭氏最終敗在施琅的大軍，而失敗者的歷史，便註定要被忽略、遺棄，甚至是銷毀。

所幸現代網路發達且資訊傳播爆炸，歷史已不再只是勝利者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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