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日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七)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七)         (劉晉奇. 2011. 5.16.)


八、普羅岷西亞城投降

荷蘭人在福爾摩沙的兵力,可以說是少得可憐!而鹿耳門附近也沒有碉堡砲台可以攻擊國姓爺的艦隊。所以,荷蘭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鄭軍艦隊通過鹿耳門水道。《被忽略的福爾摩沙》寫道 (註77):

「長官(揆一)與評議會只能瞠目而視,一點也無法阻止這樣容易入港而又那麼容易登陸的敵人,要為此講求對策已是極度困難,因為他們缺乏一切,完全無法抗禦如此驚人的一支敵軍。」

無奈歸無奈,荷蘭人仍決定抵抗敵軍的入侵。然而,鄭軍靠著數量優勢與高昂的戰鬥力,最後將擊退荷軍。

荷人Thomas Pedel 帶領240名士兵至北線尾島,打算驅逐由鹿耳門登陸的鄭軍部隊;另一隊由200名士兵組成的荷軍,由 Aeldorp 率領,坐船前往普羅岷西亞城支援 (註78)。

1661年4月30日當天,鄭軍有40條吃水較淺的帆船停泊在內海,截斷了熱蘭遮城與普羅岷西亞城的連繫。次日,揆一派出四艘海船 Hector、’s-Gravenlande、Maria、Vink 迎擊鄭軍艦隊,但 Hector 船上火藥不幸爆炸,該船人員全部死亡 (註79,80)。

Hector 爆炸沉船後,’s-Gravenlande、Maria、Vink 三艘船便駛往外海,眾多鄭軍帆船則緊追不捨。鄭軍以兩艘大船帶頭,追著 ’s-Gravenlande 和 Vink,鄭軍兩艘大船與後面的船連成類似「蜈蚣陣」的隊形。揆一的《被忽略的福爾摩沙》寫道 (註81):

「在追蹤的兩船(鄭軍之船)之後,他們又連上另外兩船,接著船尾再連兩艘,如此一對一對的連接著五六對戰船,連在一起宛如一座長橋,於是,那些船長們便執劍在手,驅策船上士兵從最後的船上衝到前面去,以抵補那些被槍砲射倒者的空缺,如此繼續壓迫向前,要來打倒我方艦上的戰士,最後,他便指揮兵士跳上 ’s-Gravenlande 兵艦,不管艦上如何死命抵抗 …」

此外,鄭軍還以火船火攻荷蘭船,不過並未成功 (註82)。

荷船 Maria 號於1661年5月5日決定往南駛向巴達維亞,在逆風的狀況下,他們沿著呂宋島海岸,結合海陸風,最後於6月24日幸運到達巴達維亞,向當地總督報告國姓爺攻台之事 (註83)。由於事態嚴重,巴達維亞當局決定派援軍前往大員,對於鄭成功來說,這件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北線尾,Pedel 與一百多名荷蘭士兵戰死。關於 Thomas Pedel,楊英《從征實錄》把他的姓「Pedel」寫成「拔鬼仔」。北線尾戰役之記載如下 (註84):

「夷長揆一城上見我北線尾官兵未備,遣戰將拔鬼仔率鳥銃兵數百前來衝殺,被宣毅前鎮督率向敵,一鼓而殲,夷將拔鬼仔戰死陣中,餘夷被殺殆盡。」

在赤崁,荷人亦居下風。普羅岷西亞城被鄭軍包圍,城堡中缺乏乾淨的飲用水。

1661年5月1日,國姓爺釋放一名先前被俘的荷蘭婦人(政務員 Box 之妻),要她帶著三份文件前去普羅岷西亞城,交給地方官 Valentijn,包括一張告示,和兩封分別寫給揆一和 Valentijn 的信,內容是要求荷人投降 (註85)。當時人在普羅岷西亞城的Meij (梅氏)如此形容那張告示 (註86):

「那張中文文書,就像告示那樣寫在一個長而有把柄的木板上,木板上畫有獅子和龍的頭,還蓋有一個大的紅色印章。這文書由跟我們一起逃來城堡的普羅岷西亞市鎮的中國差役 Tioncko 翻譯,他說那是一封信,要我們交出城堡。」

梅氏提到的「大的紅色印章」,據推測應是鄭成功的大將軍官印,即「招討大將軍印」。在今日的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仍保存鄭經(鄭成功之子)發行的「大明中興永曆二十五年大統曆」,曆書封面蓋有「招討大將軍印」六個字之朱印 (註87-89)。這個印章在後來鄭克塽(鄭經之子)降清時已繳交給大清朝廷,如今此印章應已失傳,或早已被清廷所毀,因此大英博物館保存的大統曆與招討大將軍朱印,顯得十分珍貴。

Valentijn 在收到國姓爺的中文告示與信件後,即派人將這些文件送去熱蘭遮城給揆一,當時這些文件被翻譯成荷文,抄入《熱蘭遮城日誌》。今日,江樹生先生再將那告示翻譯回中文如下 (註90):


欽命招討大將軍國姓通告

家父的信實,遠近各國都廣為流傳。在他的海岸觸礁的人,無不被送回家,他們被幫助到都樂意來跟我們交易,我也同樣樂於幫助。所有桅杆折斷的船到我這裡來的,我不但友善地對待他們,還幫助到他們都可再航行。同樣,我和公司也一直維持友好的關係。現在我來收回我的土地,這塊土地是家父借給公司的,任何人都不得有異議。現在我親自來了,要來改善這塊土地,並且要在這裡建造美麗的城市。因此,現在要好好地想想,要快快向我歸順,這樣,你們就得以保全全部的財產、土地、房屋和物品。你們若要回去巴達維亞,我可以用我的戎克船送你們。好好地想想這些事,但不要想對抗我的軍隊,你們人口少,萬非我們的對手,若真要對抗,那就非被打死不可,若演變到那種情況,那是你們自己的錯,不要怪我。

現在我派十二艘戎克船去你們的城市,為要使你們和我們的人都無人遭受損害,得以平安無事,大家盡可相信。

永曆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蓋有國姓爺的印章]


陰曆三月二十七,鄭軍還在澎湖,可見這封中文告示是事前預先寫好的。迄今,在荷蘭檔案中並未找到任何國姓爺發函的中文文件,而楊英的《從征實錄》亦未收錄任何國姓爺寫給荷蘭人的文件,因此我們現在只能讀到由荷文譯回中文的文件資料。在許多中文文獻遺失之下,這些荷文第一手資料是非常珍貴的。

基本上,古代中國的朝廷對於海權擴張並不積極,而對於荷蘭人佔領台灣,對岸的大明朝廷也顯然不太關心(雖然大明擁有澎湖的主權)。到了1661年,鄭成功需要台灣,當然要宣稱台灣本屬大明的土地,是鄭芝龍暫借給荷蘭人使用的,而渡海至台開墾的漢人均為大明子民。但事實上,原住民才是台灣的主人。

荷蘭人對於鄭成功在信件與告示中的主權說法,當然不願接受。揆一派了兩位評議員 Iperan 和 Leonardus 為使者,於5月3日到赤崁鄭軍大營去見鄭成功,當然,雙方意見沒有交集 (註91)。《被忽略的福爾摩沙》記載兩位荷蘭使者見到國姓爺的情景 (註92):

「國姓爺坐在一張方桌邊的靠手椅上,在一座藍色的帳蓬裡,四週敞開著,他被自己部下的一群貴官簇擁著,穿著長袍,像個牧師的助手 …」

後來,兩位荷蘭評議員獲准進入普羅岷西亞城,且授權地方官 Valentijn 自行決定是否投降,兩位評議員還說,他們估計赤崁的鄭軍約有一萬到一萬一千名士兵,已架有七門大砲 (註93)。

5月4日,普羅岷西亞地方官 Valentijn 決定投降,他派出 Meij (梅氏)和 Verbiest,舉著白旗且帶著信件去見鄭成功,《梅氏日記》對於國姓爺的形容如下 (註94):

「國姓爺坐在帳幕正中央的一張桌子後面,桌子鋪著刺繡得很貴重的桌巾,他身穿一件未漂白的麻紗長袍,頭戴一頂褐色尖角帽,式樣像便帽,帽沿約有一個拇指寬,上頭飾有一個小金片,在那小金片上掛著一根白色羽毛。他後面站著兩個穿黑綢長袍的英俊少年,每個都手拿著一面很大的鍍金扇,高約八、九呎,寬約三呎。在他兩旁站著五、六個主要的官員,一律穿黑色衣服。我猜他(國姓爺)年約四十歲,皮膚略白,面貌端正,眼睛又大又黑,那對眼睛很少有靜止的時候,不斷到處閃視。嘴巴常常張開,嘴裡有四、五顆很長,磨得圓圓、間隔大大的牙齒。鬍子不多,長及胸部。他說話的聲音非常嚴厲,咆哮又激昂,說話時動作古怪,好像要用雙手和雙腳飛起來。中等身材,有一條腿略為笨重,右手拇指戴著一個大的骨製指環,用以拉弓。」

上面這段 Meij (梅氏)留下的文字,對於敵軍主帥鄭成功外貌做了第一手的詳細描寫,這在眾多中文古書中是找不到的。學者江樹生先生說:「他(Meij)屢次代表荷蘭方面跟鄭軍交涉,甚至跟鄭成功本人數次面談,因此對鄭軍以及鄭成功本人的描述,幾成這方面僅存的珍貴史料。」 (註95)

在與 Meij 對答多次後,鄭成功派了楊朝棟(楊爺)與 Meij 一起到普羅岷西亞城,做進一步的交涉,最後,地方官 Valentijn 去面見鄭成功,訂立投降協議,荷蘭人於5日6日撤出普羅岷西亞城 (註96)。

接下來,國姓爺將面臨一個更難攻打的城堡 — 熱蘭遮城。



[上圖] 荷蘭使者求見鄭成功 (註97). 圖片連結自維基百科: 
http://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0/01/Surrender_of_Zeelandia.jpg


[上圖] 普羅岷西亞城復原模型 (2011年攝於台南赤崁樓)

[上圖] 普羅岷西亞城殘跡 (2011年攝於台南赤崁樓)

[上圖] 熱蘭遮城復原模型 (2010年攝於台南安平古堡)

[上圖] 熱蘭遮城殘跡 (2010年攝於台南安平古堡)

[上圖] 荷據時代大員的熱蘭遮城 (註98). 圖片連結自維基百科:



[註解]:

(註77)  C.E.S.,《’t Verwaerloosde Formosa》(Neglected Formosa, 被忽略的福爾摩沙),1675。此書中譯本:李辛陽、李振華譯,《鄭成功復台外記》,台北:中華文化出版事業委員會,1955。
(註78) 同註77。
(註79) 程紹剛譯註,《荷蘭人在福爾摩莎》,台北:聯經,2005。
(註80) 據《荷蘭人在福爾摩莎》一書記錄,揆一派出三艘船Hector、’s-Gravenlande、Maria出擊,但《’t Verwaerloosde Formosa》則記錄為四艘船,多了一艘Vink。
(註81) 同註77。
(註82) 同註77。
(註83) 同註79。
(註84) (南明) 楊英,《從征實錄》,南投:台灣省文獻委員會,1995。
(註85) 江樹生譯註,《梅氏日記:荷蘭土地測量師看鄭成功》,台北:漢聲雜誌,2003。
(註86) 同註85。
(註87) 黃典權,《鄭成功史事研究》,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75。
(註88) 毛一波,《南明史談》,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77。
(註89) 陳政雄,明鄭中興大統曆-現存台灣最老的印刷品。興台印刷的經驗生活點滴blog。(該blog有大統曆照片)
http://tw.myblog.yahoo.com/hsingtai2002/article?mid=1092&next=587&l=f&fid=6
(註90) 同註85。此告示內容,由江樹生先生翻譯自《熱蘭遮城日誌》第4冊。
(註91) 同註77。
(註92) 同註77。
(註93) 同註85。
(註94) 同註85。
(註95) 同註85。
(註96) 同註85。
(註97) 原圖出自 C.E.S.,《’t Verwaerloosde Formosa》。圖片解釋參考自:黃典權,《鄭成功史事研究》。
(註98) 圖畫作者為 Olfert Dapper,1670年於阿姆斯特丹出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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