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京都學術之旅 (劉晉奇. 2013.6.16.)
終於出院了!
右腳因細菌感染造成蜂窩性組織炎,
我在醫院裡躺了八天,
目前走路已不疼了,
但傷口周圍仍呈現小區域紅腫與麻庳.
出院當天,
回家後睡了一覺,
醒來,
回想起整件事情,
不僅原因不明也令人百思不解,
不過總算是逢凶化吉了.
* * *
「在國外看醫生」這種經驗最好不要有!
以前就想過這種事遲早會遇到的,
想不到就發生在本次的京都之行.
ICMFF10 Conference 的第一天早上,
右腳背上有一小點發癢,
原因不明,
像是毛囊炎,
又像是蟲咬或被鞋子磨到.
看似輕症,
於是塗上從台灣帶來的抗生素藥膏,
穿上鞋襪便出門前往立命館大學的會場.
[ 立命館大學, 京都朱雀校區 ]
聽了一天的論文發表,
回到旅館一脫襪子,
發現腳背上那一小點竟然化膿,
腳背一整個紅腫.
在外面走路時腳已稍有疼痛感,
想不到脫襪一看竟是化膿,
心想: 完蛋了!
抹了治「疔仔」的藥膏, 無效.
再抹上早上用過的藥膏, 期待隔天早上OK.
隔早,
化膿與大腫更嚴重了,
連走路都有困難,
心想: 真的完蛋了!
發現這樣不行,
只好想辦法去看醫生了.
還好帶了電腦,
旅館房間也有網路,
我隨機查了一下 google,
決定前往二條城附近的一間皮膚科就診.
情急之下竟忘了請旅館叫 taxi,
我忍著腳痛一路坐地鐵過去.
一走進診所,
在我用簡單英語開口說話後,
櫃台護士一直說 " We, Japanese only ..... "
對於我這不速之客,
兩位護士似乎沒法應對,
我認為她們肯定沒遇過這樣的怪事.
兩位護士用日語互相討論,
似乎想叫我去找通英語的診所,
但我一個獨行異鄉客,
京都又沒朋友,
去那找通英語的診所?
所以我一直盧下去,
說 "I need to see a doctor ......."
接著我指著痛苦的右腳給她看.
她們又繼續討論一番,
後來護士說了 "very expensive" ,
我回答 ok ok.
終於給我掛號.
進了診間,
翻出我腳的慘狀,
醫生就知道該怎處理了.
接著醫生打上麻藥,
大概花了半小時把膿都清了,
也算手術.
我寫了漢字告訴護士說我要診斷書和領收書(收據),
這是為了回台後申請保險理賠用的.
拿到診斷書後,
上面漢字說是蜂窩性組織炎,
我看了都快昏過去,
醫生還開了抗生素與止痛藥給我.
俺不識日語實在很糟,
而這位老一輩的醫生似乎不講英語,
所以我聽不懂醫生的指示.
護士很好,
她靈機一動當起翻譯,
拿著 smart phone 當場將醫生日文翻成英文給我看,
這樣溝通起來就清楚了.
離開診間時我對醫師說: せんせい , ありがとう !
(配合鞠躬動作)
我會的日語就只有這樣了 ...
結帳與拿藥時,
櫃台護士還特地在日文藥單上寫上英文給我,
真是感人,
我看了藥單後,
跟她說我能讀藥單上的日文漢字.
網路上說日本診所是不給藥的,
拿藥要去藥局,
不過這間皮膚科是直接給我藥.
此次看醫生共花了一萬二千日元,
貴沒關係,
重點是病能不能好.
[ 日文藥單 ]
我慢慢走到二條城,
坐上 taxi 回旅館.
等麻藥退了,
腳又開始疼痛!
因無法走路,
整個下午只能待在旅館休息,
也準備著隔天要上台報告的論文講稿.
醫生要我當晚把傷口用肥皂和水洗一洗再換藥,
心想到底要不要洗?
在台灣, 不都是說傷口不要碰水嗎??
最後還是決定不碰水.
上網查一下日本醫生給的抗生素,
吃的是 500 mg 的 Cravit,
塗的是 Gentacin,
感覺好像不錯的樣子.
可是吃了塗了後為什麼沒好?
應該藥到病除才對,
一堆疑問...
到了我報告論文那早,
腳還是大腫,
跟麵龜一樣腫~
走路就是痛.
直接坐 taxi 到立命館大學的會場.
但在會場仍要走路,
連 10公尺都讓我痛苦萬分.
然而,
到了 9:00 我上台報告論文時,
竟有如神力附身完全不痛,
不過報完後一開始走路就痛了.
(這會議, 來自台灣的論文只有一篇, 就是在下)
我忍痛把早上發表的 paper 聽完,
又忍痛走到 JR 二條站附近吃中餐,
後來坐 taxi 回旅館.
[ 超大講堂, 令人畏懼 ]
蜂窩性組織炎不是開玩笑的,
病情既無好轉跡象,
讓我決定提前回台灣!
於是 E-mail 請台灣旅行社幫忙改機票,
也告知旅館提前一天 check out,
還請旅館幫忙問京都直達關西空港的 taxi.
旅館櫃台小姐熱心地幫我問了幾家計程車,
結論是 MK group 的價格比較讚,
約一萬多日元,
另外一家要價 32000日元.
隔天一早,
MK group 的 taxi 運匠於七點準時到,
行李和人一上車,
向京都說拜拜.
離開京都的那一刻,
我還是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
事情怎會搞成這樣?
[ MK taxi 與司機先生 ]
京都到關西空港花了約 70 分鐘車程,
是走高速公路,
原以為要花兩小時,
所以很早就到了機場.
車資花了一萬五千日元,
雖說一直噴錢,
但方便最重要.
過去,
從京都到關西空港,
我一向都是坐 JR Haruka 列車,
但腳痛根本無法讓我拖著大行李上下月台樓梯,
於是選擇計程車是必要的.
飛機飛離日本的那一刻,
我還是無法理解事情怎會搞成這樣?
好好一個旅程卻如此慘烈 …
* * *
下飛機,
回到家,
家人看到我的腳腫成這樣,
內心應在飆淚.
吃完晚餐的控肉飯便當後,
我的夫人帶我出門看醫生,
先去找皮膚科診所,
後來決定到台大醫院掛急診.
開始我的住院生涯 …
台大醫院急診室是我看過最有系統的急診室,
所以我們就去了台大醫院.
掛號後分配到一位醫師,
醫師一看我的腳,
就說: 你這很嚴重喔.
於是先幫我驗血,
後來報告說白血球一萬,
已達正常值高標,
醫師仍建議我住院,
於是我開始打盤尼西林的抗生素,
就這樣我在急診室走廊度過第一晚,
夫人則回家照顧孩子們.
即使是深夜,
急診室走廊還是人來人往,
不斷重覆看到一樣的人走過我的床邊,
讓我想起電影駭客任務 …
這是 Matrix 程式遭到修改嗎?
電腦人 Agent Smith 要出現了嗎?
在急診室,
你會看到各式各樣的病人,
會覺得身體健康勝過一切的名利,
但等你健康後又會開始不斷追求名利,
人性就是如此吧~
我刷刷手機,
看看壹週刊打發時間,
累了,
睡到天亮才醒來.
隔天感染科總醫師過來急診室通知我,
說可以轉到樓上病房了.
一到病房,
兩位住院醫師過來幫我處理傷口,
也採一些膿水去化驗菌種,
這是最關鍵的一個動作.
接著住院醫師做一些訪談調查,
我把事情概略說了一次.
盤尼西林持續一直打,
讓我一直想起 “仁醫” 這部日劇 …
盤尼西林注射從六小時一次,
改成四小時一次.
天亮又天黑,
天黑又天亮,
覺得發炎有退,
但又怕是錯覺,
因為總是時腫時退.
腳傷似乎沒有明顯好轉,
但所幸也沒有惡化,
不過會間歇頭痛,
此時心裡很擔心染到的是抗藥性細菌.
盤尼西林打到第三天後,
檢驗報告出來了,
陳醫師告訴我菌種是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
我聽了後心裡很驚訝,
但也很鎮定,
畢竟真相大白,
了解敵人是誰了!
也難怪盤尼西林打那麼久都沒用,
所以先前日本醫生開的藥也沒用了.
把俺的右腳亂搞成這副慘狀,
毀了我京都之行的禍首,
原來就是這隻細菌.
[ 一直打抗生素 ]
確認是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後,
醫師馬上把藥換成 Vancomysin (萬古黴素)!
在我打了第一罐萬古黴素後,
說正經的,
打了第一罐萬古黴素後,
馬上感覺到明顯效果,
部分細菌被擊潰了,
腳的發炎狀況開始明顯趨緩,
心理負擔也減輕不少.
醫生和護士一直問我有無過敏反應,
所幸沒有.
據說某些體質打萬古黴素會出問題.
隔天,
主治醫師莊醫師跟我說繼續打萬古黴素,
每六小時打一罐,
接連打了四天半,
也辛苦了住院醫師與眾護士們.
就這樣,
萬古黴素幹掉了一堆金黃葡萄球菌,
然後我的腳漸漸好轉,
也可以走路了.
某天,
感染科總醫師問我願不願意與醫學院學生討論病情?
我說當然願意啊,
心想,
像我這種 case study 對於新手醫師來說,
應是不錯的題目吧.
當天下午來了三位醫學院學生,
我先把故事再敘述一次,
接著就進行 Q&A.
或許是身為教師的職業病有些發作,
把一些藥名唸得太清楚,
其中一位學生就問了: 請問您有醫學背景嗎?
我急忙澄清我是用 Google 找到藥品資料的,
也表示我職業是大學老師.
學生很有禮貌,
後續開始以「老師」二字稱呼我,
總之這是一場氣氛不錯的討論會,
也看到未來醫學界的新血與希望!
最後一天的治療,
莊醫師把藥改成口服抗生素,
確定吃了沒過敏反應後,
隔天就放我出院了.
「爸, 我退伍回來了!」 突然有這種 feel … 唉 …
* * *
事後想了又想,
還是搞不清為何感染,
這完全是個謎.
據資料說法,
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一般都是在醫院內感染,
而我發病前幾日沒去過大醫院啊,
倒是出國前去過小診所看病.
那麼,
又該如何預防這種頑強的細菌?
微生物這玩意來無影去無蹤,
眼睛又看不到它,
怎防範?
只能說要保持衛生,
勤洗手,
補足營養睡眠增加免疫力.
其實身體狀況好的時候,
細菌很難擊垮免疫系統,
像我在溪邊釣魚,
那種環境的細菌夠多吧,
但就算被魚勾刺到被小黑蚊叮到滿頭包,
也不曾有事.
每次到了國外旅館,
頭幾天我一向是很難入睡的,
這應是免疫力下降的主因.
水土不服倒是不會,
因為這已是第三次到京都,
氣候和飲食都已習慣.
經歷此次教訓,
下次出國會強迫自己早睡,
就算睡不著,
躺在床上看書休息也好.
事後自我檢討,
在發病前抹上的藥膏可能是災難關鍵,
情境模擬如下:
一開始我腳不小心被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噴到,
加上藥膏或許製造了培養皿的環境,
而這藥膏根本殺不死這種球菌,
一連串的巧合,
讓細菌快樂繁殖,
白血球也擋不住,
構成後來的災難,
真是要命!
或許,
這次我在京都感染到抗藥性細菌,
可以用工程設計的角度來看.
在工程上,
許多失效災難,
都是由一連串的不良設計與巧合所堆疊而成.
這次的大病何嘗不是如此?
總之,
勿重蹈覆轍就是了.
* * *
病雖還沒好,
不過已恢復了機動力,
可喜可賀.
自己換紗布時,
看著被細菌摧殘過的傷口,
不禁悲從中來 …
要感謝的人太多了,
包括:
醫生與護理師,
我 anata,
我的親人,
來看我的學生 (事前已交待勿到醫院探病),
還有三不五時來病房找我聊天的阿洲大醫師,
還有很多人 …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要發表得獎感言:
「在下要感謝台大醫院醫師與護理師們的親切照顧,讓我能活下去。特別感謝我的主治醫師莊醫師,還有住院醫師陳醫師與王醫師,謝謝你們!」
[ 瞧我生病前在京都市郊看到繭君的這副高興模樣, 怎知最後變杯具了…
朋友看到這照片時, 開玩笑說這可能是細菌感染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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