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1日

慘烈的京都學術之旅



慘烈的京都學術之旅     (劉晉奇. 2013.6.16.)


終於出院了!
右腳因細菌感染造成蜂窩性組織炎,
我在醫院裡躺了八天,
目前走路已不疼了,
但傷口周圍仍呈現小區域紅腫與麻庳.

出院當天,
回家後睡了一覺,
醒來,
回想起整件事情,
不僅原因不明也令人百思不解,
不過總算是逢凶化吉了.

* * *

「在國外看醫生」這種經驗最好不要有!
以前就想過這種事遲早會遇到的,
想不到就發生在本次的京都之行.

ICMFF10 Conference 的第一天早上,
右腳背上有一小點發癢,
原因不明,
像是毛囊炎,
又像是蟲咬或被鞋子磨到.
看似輕症,
於是塗上從台灣帶來的抗生素藥膏,
穿上鞋襪便出門前往立命館大學的會場.



 [ 立命館大學, 京都朱雀校區 ]


聽了一天的論文發表,
回到旅館一脫襪子,
發現腳背上那一小點竟然化膿,
腳背一整個紅腫.
在外面走路時腳已稍有疼痛感,
想不到脫襪一看竟是化膿,
心想: 完蛋了!
抹了治「疔仔」的藥膏, 無效.
再抹上早上用過的藥膏, 期待隔天早上OK.

隔早,
化膿與大腫更嚴重了,
連走路都有困難,
心想: 真的完蛋了!
發現這樣不行,
只好想辦法去看醫生了.
還好帶了電腦,
旅館房間也有網路,
我隨機查了一下 google,
決定前往二條城附近的一間皮膚科就診.

情急之下竟忘了請旅館叫 taxi,
我忍著腳痛一路坐地鐵過去.
一走進診所,
在我用簡單英語開口說話後,
櫃台護士一直說 " We, Japanese only ..... "
對於我這不速之客,
兩位護士似乎沒法應對,
我認為她們肯定沒遇過這樣的怪事.
兩位護士用日語互相討論,
似乎想叫我去找通英語的診所,
但我一個獨行異鄉客,
京都又沒朋友,
去那找通英語的診所?
所以我一直盧下去,
說 "I need to see a doctor ......."
接著我指著痛苦的右腳給她看.
她們又繼續討論一番,
後來護士說了 "very expensive" ,
我回答 ok ok.
終於給我掛號.

進了診間,
翻出我腳的慘狀,
醫生就知道該怎處理了.
接著醫生打上麻藥,
大概花了半小時把膿都清了,
也算手術.
我寫了漢字告訴護士說我要診斷書和領收書(收據),
這是為了回台後申請保險理賠用的.
拿到診斷書後,
上面漢字說是蜂窩性組織炎,
我看了都快昏過去,
醫生還開了抗生素與止痛藥給我.

俺不識日語實在很糟,
而這位老一輩的醫生似乎不講英語,
所以我聽不懂醫生的指示.
護士很好,
她靈機一動當起翻譯,
拿著 smart phone 當場將醫生日文翻成英文給我看,
這樣溝通起來就清楚了.
離開診間時我對醫師說: せんせい , ありがとう !
(配合鞠躬動作)
我會的日語就只有這樣了 ...

結帳與拿藥時,
櫃台護士還特地在日文藥單上寫上英文給我,
真是感人,
我看了藥單後,
跟她說我能讀藥單上的日文漢字.
網路上說日本診所是不給藥的,
拿藥要去藥局,
不過這間皮膚科是直接給我藥.
此次看醫生共花了一萬二千日元,
貴沒關係,
重點是病能不能好.



 [ 日文藥單 ]


我慢慢走到二條城,
坐上 taxi 回旅館.
等麻藥退了,
腳又開始疼痛!

因無法走路,
整個下午只能待在旅館休息,
也準備著隔天要上台報告的論文講稿.
醫生要我當晚把傷口用肥皂和水洗一洗再換藥,
心想到底要不要洗?
在台灣, 不都是說傷口不要碰水嗎??
最後還是決定不碰水.
上網查一下日本醫生給的抗生素,
吃的是 500 mg 的 Cravit,
塗的是 Gentacin,
感覺好像不錯的樣子.
可是吃了塗了後為什麼沒好?
應該藥到病除才對,
一堆疑問...

到了我報告論文那早,
腳還是大腫,
跟麵龜一樣腫~
走路就是痛.
直接坐 taxi 到立命館大學的會場.
但在會場仍要走路,
連 10公尺都讓我痛苦萬分.
然而,
到了 9:00 我上台報告論文時,
竟有如神力附身完全不痛,
不過報完後一開始走路就痛了.
(這會議, 來自台灣的論文只有一篇, 就是在下)
我忍痛把早上發表的 paper 聽完,
又忍痛走到 JR 二條站附近吃中餐,
後來坐 taxi 回旅館.



 [ 超大講堂, 令人畏懼 ]


蜂窩性組織炎不是開玩笑的,
病情既無好轉跡象,
讓我決定提前回台灣!
於是 E-mail 請台灣旅行社幫忙改機票,
也告知旅館提前一天 check out,
還請旅館幫忙問京都直達關西空港的 taxi.
旅館櫃台小姐熱心地幫我問了幾家計程車,
結論是 MK group 的價格比較讚,
約一萬多日元,
另外一家要價 32000日元.

隔天一早,
MK group 的 taxi 運匠於七點準時到,
行李和人一上車,
向京都說拜拜.
離開京都的那一刻,
我還是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
事情怎會搞成這樣?



 [ MK taxi 與司機先生 ]


京都到關西空港花了約 70 分鐘車程,
是走高速公路,
原以為要花兩小時,
所以很早就到了機場.
車資花了一萬五千日元,
雖說一直噴錢,
但方便最重要.
過去,
從京都到關西空港,
我一向都是坐 JR Haruka 列車,
但腳痛根本無法讓我拖著大行李上下月台樓梯,
於是選擇計程車是必要的.

飛機飛離日本的那一刻,
我還是無法理解事情怎會搞成這樣?
好好一個旅程卻如此慘烈 …

* * *

下飛機,
回到家,
家人看到我的腳腫成這樣,
內心應在飆淚.
吃完晚餐的控肉飯便當後,
我的夫人帶我出門看醫生,
先去找皮膚科診所,
後來決定到台大醫院掛急診.
開始我的住院生涯 …

台大醫院急診室是我看過最有系統的急診室,
所以我們就去了台大醫院.
掛號後分配到一位醫師,
醫師一看我的腳,
就說: 你這很嚴重喔.
於是先幫我驗血,
後來報告說白血球一萬,
已達正常值高標,
醫師仍建議我住院,
於是我開始打盤尼西林的抗生素,
就這樣我在急診室走廊度過第一晚,
夫人則回家照顧孩子們.

即使是深夜,
急診室走廊還是人來人往,
不斷重覆看到一樣的人走過我的床邊,
讓我想起電影駭客任務 …
這是 Matrix 程式遭到修改嗎?
電腦人 Agent Smith 要出現了嗎?
在急診室,
你會看到各式各樣的病人,
會覺得身體健康勝過一切的名利,
但等你健康後又會開始不斷追求名利,
人性就是如此吧~
我刷刷手機,
看看壹週刊打發時間,
累了,
睡到天亮才醒來.

隔天感染科總醫師過來急診室通知我,
說可以轉到樓上病房了.
一到病房,
兩位住院醫師過來幫我處理傷口,
也採一些膿水去化驗菌種,
這是最關鍵的一個動作.
接著住院醫師做一些訪談調查,
我把事情概略說了一次.

盤尼西林持續一直打,
讓我一直想起 “仁醫” 這部日劇 …
盤尼西林注射從六小時一次,
改成四小時一次.
天亮又天黑,
天黑又天亮,
覺得發炎有退,
但又怕是錯覺,
因為總是時腫時退.
腳傷似乎沒有明顯好轉,
但所幸也沒有惡化,
不過會間歇頭痛,
此時心裡很擔心染到的是抗藥性細菌.

盤尼西林打到第三天後,
檢驗報告出來了,
陳醫師告訴我菌種是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
我聽了後心裡很驚訝,
但也很鎮定,
畢竟真相大白,
了解敵人是誰了!
也難怪盤尼西林打那麼久都沒用,
所以先前日本醫生開的藥也沒用了.
把俺的右腳亂搞成這副慘狀,
毀了我京都之行的禍首,
原來就是這隻細菌.



 [ 一直打抗生素 ]


確認是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後,
醫師馬上把藥換成 Vancomysin (萬古黴素)!
在我打了第一罐萬古黴素後,
感覺整個人變帥了, 腦筋變聰明了, 考試每次都 100分 …  (打字錯誤)
說正經的,
打了第一罐萬古黴素後,
馬上感覺到明顯效果,
部分細菌被擊潰了,
腳的發炎狀況開始明顯趨緩,
心理負擔也減輕不少.
醫生和護士一直問我有無過敏反應,
所幸沒有.
據說某些體質打萬古黴素會出問題.

隔天,
主治醫師莊醫師跟我說繼續打萬古黴素,
每六小時打一罐,
接連打了四天半,
也辛苦了住院醫師與眾護士們.
就這樣,
萬古黴素幹掉了一堆金黃葡萄球菌,
然後我的腳漸漸好轉,
也可以走路了.

某天,
感染科總醫師問我願不願意與醫學院學生討論病情?
我說當然願意啊,
心想,
像我這種 case study 對於新手醫師來說,
應是不錯的題目吧.
當天下午來了三位醫學院學生,
我先把故事再敘述一次,
接著就進行 Q&A.
或許是身為教師的職業病有些發作,
把一些藥名唸得太清楚,
其中一位學生就問了:  請問您有醫學背景嗎?
我急忙澄清我是用 Google 找到藥品資料的,
也表示我職業是大學老師.
學生很有禮貌,
後續開始以「老師」二字稱呼我,
總之這是一場氣氛不錯的討論會,
也看到未來醫學界的新血與希望!

最後一天的治療,
莊醫師把藥改成口服抗生素,
確定吃了沒過敏反應後,
隔天就放我出院了.
「爸, 我退伍回來了!」 突然有這種 feel … 唉 …

* * *

事後想了又想,
還是搞不清為何感染,
這完全是個謎.
據資料說法,
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一般都是在醫院內感染,
而我發病前幾日沒去過大醫院啊,
倒是出國前去過小診所看病.
那麼,
又該如何預防這種頑強的細菌?
微生物這玩意來無影去無蹤,
眼睛又看不到它,
怎防範?
只能說要保持衛生,
勤洗手,
補足營養睡眠增加免疫力.
其實身體狀況好的時候,
細菌很難擊垮免疫系統,
像我在溪邊釣魚,
那種環境的細菌夠多吧,
但就算被魚勾刺到被小黑蚊叮到滿頭包,
也不曾有事.

每次到了國外旅館,
頭幾天我一向是很難入睡的,
這應是免疫力下降的主因.
水土不服倒是不會,
因為這已是第三次到京都,
氣候和飲食都已習慣.
經歷此次教訓,
下次出國會強迫自己早睡,
就算睡不著,
躺在床上看書休息也好.

事後自我檢討,
在發病前抹上的藥膏可能是災難關鍵,
情境模擬如下:
一開始我腳不小心被抗藥性金黃葡萄球菌噴到,
加上藥膏或許製造了培養皿的環境,
而這藥膏根本殺不死這種球菌,
一連串的巧合,
讓細菌快樂繁殖,
白血球也擋不住,
構成後來的災難,
真是要命!

或許,
這次我在京都感染到抗藥性細菌,
可以用工程設計的角度來看.
在工程上,
許多失效災難,
都是由一連串的不良設計與巧合所堆疊而成.
這次的大病何嘗不是如此?
總之,
勿重蹈覆轍就是了.

* * *

病雖還沒好,
不過已恢復了機動力,
可喜可賀.
自己換紗布時,
看著被細菌摧殘過的傷口,
不禁悲從中來 …

要感謝的人太多了,
包括:
醫生與護理師,
我 anata,
我的親人,
來看我的學生 (事前已交待勿到醫院探病),
還有三不五時來病房找我聊天的阿洲大醫師,
還有很多人 …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要發表得獎感言:
「在下要感謝台大醫院醫師與護理師們的親切照顧,讓我能活下去。特別感謝我的主治醫師莊醫師,還有住院醫師陳醫師與王醫師,謝謝你們!」



 [ 瞧我生病前在京都市郊看到繭君的這副高興模樣, 怎知最後變杯具了…
  朋友看到這照片時, 開玩笑說這可能是細菌感染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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