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日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六)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六)        (劉晉奇. 2011.5.7.)


七、國姓爺大軍登陸

在鄭成功親自登陸鹿耳門勘查地形後,鄭軍船艦便陸續由鹿耳門水道開進內海,大軍最後登陸台灣本島。楊英《從征實錄》記載 (註65):

「午後,大棕船齊進鹿耳門。先時此港頗淺,大船俱無出入,是日水漲數尺,我舟極大者亦無□□,亦天意默助也。是晚,我舟齊到,泊禾寮港,登岸,札營近街坊,梨子□□令宣毅前鎮督虎衛將坐銃船札鹿耳門,牽制水師甲板,並防北線尾。」 (註:文中的□□為空格,原書手抄本該處毀損,以□□代表未知的字)

相同的事情,江日昇《台灣外記》之記載則較為豐富且情節曲折 (註66):

「至未刻,遙見鹿耳門,成功命設香案,冠帶叩祝約:『成功受先帝眷顧重恩,委以征伐。奈寸土未得,孤島危居!今而移師東征,假此塊地,暫借安身,俾得重整甲兵,恢復中興。若果天命有在,而成功妄想,即時發起狂風怒濤,全軍覆沒。茍將來尚有一線之脈,望皇天垂憐,列祖默祐,助我潮水,俾艗首所向,可直入無礙,庶三軍從容登岸。』祝畢,令人於斗頭將竹篙探水深淺,徐回報曰:『是藩主弘福,水比往日加漲。』成功復問約:『加漲有多少?』曰:『加漲有丈餘。』成功大喜,放炮、擂金鼓、打招旗與後面船隻好看跟蹤。又密令何斌坐斗頭,按圖紆迴,教探水者點篙,徐徐照應。轉舵揚帆,吶喊從赤崁城而進,成功即整隊登岸。」

關於《台灣外記》之內容,據江日昇自己說法,是訪問一些當事人或收集一些傳聞而寫成,且模仿《三國演義》的寫法。上文中提到何廷斌坐在船首,按照地圖,指導他人一邊利用竹篙測著水深,一邊開船紆迴前進,通過鹿耳門水道且開進內海。配合《小腆紀年附考》書中記錄的「有台灣通事何斌者, … 遣其私人郭平駕小舟偽為釣魚者,順鹿耳門至赤崁城,往來探視,得港路一條」(註67),我們便可以推想,此時派上用場的地圖和水道情報,都是何廷斌在逃離台灣前收集的。

1661年的鹿耳門水道適不適合大型帆船行駛?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從征實錄》和《台灣外記》兩者都提到,鹿耳門水道原本是水淺不能行駛大船,但那天鄭成功船艦通過前,海水卻「異常漲潮」,使得鄭軍大帆船可以順利開入。「上天保佑」是這兩本古書對此事的唯一解釋。

在盧嘉興先生的著作《鹿耳門地理演變考》中,他認為上述的「異象」只是一般常見的滿潮現象。鄭軍於辰時(上午7:00~8:59)到達鹿耳門外海時,正值干潮水淺而無法進入鹿耳門水道,所以大軍一直等到中午滿潮後,才開進鹿耳門水道 (註68)。盧嘉興先生說:「所以鄭延平利用大潮的滿潮,潮水飽漲時,從鹿耳門口進入台江,而一般將士早晨看到鹿耳門口附近一帶均是淺灘,其時已成深灣,將兵多信為天助,得以加強將士用命的信心了。」(註69)  

總之,由下圖可知,國姓爺大軍絕對不可能從熱蘭遮城門前的水道經過,因為那條路涵蓋在敵軍猛烈的炮火射程之下!於是,走鹿耳門水道,便成了國姓爺當時唯一的選擇。可想而知,何廷斌早已探到了一條漲潮時水深足夠的水路,有十足的把握帶領鄭軍通過鹿耳門水道。



[上圖]  1661年4月30日鄭軍登陸福爾摩沙.



關於荷蘭人看到的鄭軍狀況,荷文書籍《被忽略的福爾摩沙》記載 (註70):

「1661年4月30日的破曉,數百艘船出現在福爾摩沙的海岸線外,在熱蘭遮城堡的視界之內了,船上載有約二萬五千名在對韃靼(滿清)作戰中飽經優良訓練的兵士,由一個非常熟練作戰的韃靼(滿清)戰士Bepontok作將領。」

文中的Bepontok即「馬本督」的閩南語發音,他就是國姓爺手下的大將馬信。馬信原為清朝將領,他於1655年帶兵投靠鄭成功,荷文資料記載馬信是此次攻台任務的先鋒。

本文的上一節曾談過,荷蘭人可能是因情報錯誤或是惡劣天氣問題,致使他們對於鄭軍的出征,完全是一無所知,直到鄭軍船艦出現在台灣海岸,才知大敵當前。另由《梅氏日記》記載,也看得出荷蘭人對於當時鄭軍的突然來襲,根本毫無準備。

《台灣外記》有則關於揆一的記載 (註71):

「王顧左右荷蘭曰:『此港路從來泥沙淺淤,今日唐船何得無礙?豈不異哉?』 一面令主炮者發炮,炮遠弗能及。…」 (註:王是指揆一,港路是指鹿耳門水道) 

大員長官揆一到底有沒有說過上面那些話?在揆一自己寫的《被忽略的福爾摩沙》卻只記載 (註72):

「這位將領(馬信)統率他那南京帆船組成的艦隊,突然航經北部諸小島,穿過鹿耳門運河,這運河距熱蘭遮城堡約僅一哩,河面寬闊,若船隻互相靠緊,幾乎可以二十條船並列前進…」

在揆一的文中,說到鹿耳門運河(水道)很寬,但完全沒有談到鹿耳門水道過淺而無法行船的問題,他對於鄭軍能通過鹿耳門水道也未感到納悶。可見荷蘭人很清楚鹿耳門的潮水漲退現象,並無所謂的異常漲潮,這可呼應《鹿耳門地理演變考》書中的結論。 

關於鄭軍的登陸,台灣史學者翁佳音先生參考荷文《巴達維亞城日誌》和《熱蘭遮城日誌》等,彙整出下列的資料 (註73):

「4月30日當天,無風有霧,清晨六點半左右,鄭軍由澎湖抵北錨地,大將馬爺(馬信)率領沙船作先鋒,鄭成功本人則乘坐第八或第九號船,…大約十點左右,沙船、舢舨陸續進入鹿耳門水道,經台江內海而登陸Smeerdorp,並沿著赤崁海岸北進直家弄(今安定鄉)及新港溪(今鹽水溪)附近。…」

不過,《從征實錄》說鄭軍艦隊是「午後,大棕船齊進鹿耳門」,但上文時間卻是「大約十點左右」,若依據《鹿耳門地理演變考》的說法,中午才會漲潮,所以應是「午後」較為合理。

據專家考證,Smeerdorp就是楊英《從征實錄》記錄的禾寮港,地點在今日台南永康洲仔尾 (註74)。

參照上述的地圖,鄭軍一部分的兵力由鹿耳門登陸北線尾(北汕尾)島駐守,主要部隊則由禾寮港登陸福爾摩沙。兩隊人馬登陸後即展開佈陣,與荷蘭人對峙。

在福爾摩沙登陸的鄭軍,獲得當地幾千名漢人的協助,在海灘卸運人員物資,事實上,許多在台的漢人早已暗中效忠於鄭成功 (註75)。鄭軍在登陸福爾摩沙後,首要的任務為搶糧,因為大軍已沒有足夠的糧食。楊英《從征實錄》記載 (註76):

「是晚,赤崁城夷長貓難實叮發炮擊我營盤,並焚馬廝粟倉。其赤崁街係我民居草厝,藩恐被焚燬糧粟,特差戶部都事楊英持令箭,委同楊戎政督同援勦後鎮張志官兵看守堵禦,不許官兵混搬,亦不可致紅夷焚燬,候明日分派發給官兵糧食。由是各街米粟看守完全,無敢侵擾。次日,即令戶部都事楊英將街中米粟,一盡分發各鎮兵糧,計均足半個月。」

1661年4月30日晚上,普羅岷西亞城(赤崁城)向國姓爺軍隊駐地開砲,荷蘭人還焚毀馬廝中的糧倉。此時,鄭軍迅速在赤崁市鎮上接收糧食,總計可讓大軍吃上半個月。

楊英記錄裡的「貓難實叮」就是普羅岷西亞城的地方官Valentijn,幾天後,守在城堡裡的Valentijn必須做出痛苦的決定:向國姓爺投降。


[註解]:

(註65) (南明) 楊英,《從征實錄》,南投:台灣省文獻委員會,1995。
(註66) (清) 江日昇,《台灣外記》,台北:智揚,1988。
(註67) (清) 徐鼒,《小腆紀年附考》,上海:中華書局,1957。
(註68) 盧嘉興,《鹿耳門地理演變考》,台北:中國學術著作獎助委員會,1965。
(註69) 同註68。
(註70) C.E.S.,《’t Verwaerloosde Formosa》(Neglected Formosa, 被忽略的福爾摩沙),1675。此書中譯本:李辛陽、李振華譯,《鄭成功復台外記》,台北:中華文化出版事業委員會,1955。
(註71) 同註66。
(註72) 同註70。
(註73) 翁佳音,《荷蘭時代台灣史的連續性問題》,台北:稻鄉,2008。
(註74) 同註73。
(註75)  T. Andrade著,鄭維中譯,《福爾摩沙如何變成台灣府?》,台北:遠流,2008。Andrade引用自《Zeelandia Dagregisters》Vol.4,即《熱蘭遮城日誌》第4冊。
(註76) 同註65。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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