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日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八)



國姓爺驅逐荷蘭人的那段歷史(八)        (劉晉奇. 2011.6.6.)


九、長期圍城與鄭軍缺糧

在國姓爺拿下普羅岷西亞城後,附近許多原住民部落紛紛歸附鄭軍統治。而上節提到的荷蘭人梅氏(Philippus Daniel Meij van Meijensteen),則成為鄭軍的俘虜,還必須替國姓爺做事。

根據楊英《從征實錄》記載,國姓爺接著實施政區改革,將福爾摩沙的赤崁地方改為「東都明京」,設一府二縣,為承天府、天興縣、萬年縣,命令楊朝棟任職承天府尹,此外還將台灣(大員)改稱為安平鎮 (註99)。

此時,包括揆一在內的眾多荷蘭人,仍死守著大員的熱蘭遮城,不願投降。這個比普羅岷西亞城還堅固的城堡,成為鄭成功集中火力進攻的目標。對於當時的戰爭狀況,楊英《從征實錄》只有簡短的幾則記載 (註100):

「初七日,藩督師移札崑身山,傳諭候令進攻台灣城。」
「十二日,… 台灣城未攻,官兵乏糧。」
「二十四日,藩以台灣孤城無援,攻打未免殺傷,圍困俟其自降。隨將各鎮分派汛地屯墾。派提督馬信督轄兵札台灣街守困之。禮武鎮林福被紅夷銃傷,撥協將洪羽管禮武鎮。」  (陰曆永曆15年4月, 陽曆西元1661年5月)

上文中的台灣城即熱蘭遮城,崑身山位於大員島,而台灣街則是指熱蘭遮城旁邊的大員市鎮。《從征實錄》只提到林福被荷蘭人的槍射傷,並未記載任何進攻熱蘭遮城之事。此外,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對於這場攻城戰的記載較詳,不過未寫明日期 (註101):

「賜姓(即國姓)督師移紮崑身,築土台駕砲攻台灣城。揆一等於附城、銃城齊放大銃,頃刻土台崩壞,官兵退回。夷人出城奪砲,馬信、劉國軒率弓箭手射之,乃退。賜姓遂令赤崁降夷架銃擊城,崩之。派馬信等紮台灣衛,固守不攻,俟其自降。派各鎮分紮汛地屯墾。」  (陰曆永曆15年4月)

當時,鄭軍糧食已發生短缺,加上攻城行動並不順利,因此鄭成功決定不強攻熱蘭遮城,改用圍城策略,眾多士兵則被派往各地屯墾生產糧食。

由荷方的資料記錄,顯示國姓爺在這場熱蘭遮城攻城戰中嚐到了失敗。荷人梅氏於1661年5月25日之記載如下 (註102):

「傍晚,地方官和其他朋友從國姓那裡回來,告訴我們說,敵人如何地碰壁了,攻擊如何地失敗了,他們想要爬城牆爬不成,反而在市鎮裡就被守城的人砲轟 … 聽說敵人死亡超過一千人,受傷的多達七、八百人。」

關於這場熱蘭遮城攻城戰,揆一的《被忽略的福爾摩沙》記載更為詳細,節錄如下 (註103):

「5月24日那一天,28門大砲搬進了城(大員市鎮),黃昏以後在空曠的平原上裝置起來,但那地方卻仍然是毫無防禦設備,只有一排堡籃豎在地上隔開著陣地。 … 不過到了5月26日破曉時(梅氏記錄為5月25日),戰事便開始緊張起來。城堡的東面,砲聲密集,鎗火狂併,從敵軍的大砲中發出無數的砲彈,攻打熱蘭遮城的城垣。…  他(長官揆一)叫短鎗手擔當柵欄沿邊的守衛,終於,適當的機會到了,便下令對準沒有掩護的華人,同時從上下四邊一齊開起火來。這一命令執行得很好,第一陣攻擊後,幾已死傷遍佈了整個田野,敵軍得到了這個教訓,便不再那麼欣欣得意地暴露他們自己了。」

《被忽略的福爾摩沙》還談到,據說此次攻城的鄭軍指揮隊長,曾向國姓爺保證他必將攻下城堡,若失敗,他願意人頭落地。此隊長命令一波波不怕死的士兵守著砲陣地,當前排的兵被城堡上的荷蘭人射倒後,後排的兵則繼續補上。由於鄭軍砲陣地的掩護物不足,士兵一波波被射倒,死傷慘重,連揆一自己都看不下去,批評此隊長「作為非常輕率魯莽」。在如此混亂中,鄭軍被迫放棄大砲,人員撤退到大員市鎮內,許多大砲毀於荷軍的砲火 (註104)。

荷人見鄭軍撤退,趕緊派兵出城破壞剩餘的鄭軍大砲,鄭軍還放箭攻擊。《被忽略的福爾摩沙》寫道 (註105):

「然而不久敵人就察覺到了我們這批兵士,他們的弓箭手和我們短鎗手之間的一場小規模的戰爭,便發生了起來。他們從街道邊和屋頂上射出無數箭來 …」

上文與《海上見聞錄》記錄的:「夷人出城奪砲,馬信、劉國軒率弓箭手射之,乃退。」是同一件事。

國姓爺在這場熱蘭遮城攻城戰中嚐到了失敗,因此,他改用長期圍城的策略,將傷害降到最低。國姓爺命令馬信駐守在大員,長期包圍熱蘭遮城,其他大批部隊則被分派到台灣各地屯墾,以生產糧食,解決缺糧問題。

鄭軍在台灣的缺糧狀況十分嚴重,荷人梅氏記載 (註106):

「… 他們缺乏米和食物的情形,已嚴重到他的軍隊無法繼續駐守大員。六月初(1661年),約有一萬一千到一萬二千人,被派去北邊的各村社,約有五、六千人被派去南邊的各村社。」

此外,據梅氏統計,國姓爺用於包圍熱蘭遮城的部隊,據說仍有五千人。在赤崁,兵力則不到三百人 (註107)。

關於缺糧,楊英《從征實錄》有幾則記載如下 (註108):
「七月,藩駕駐承天府。戶官運糧船不至,官兵乏糧 …」
「八月,藩駕駐承天府。戶官運糧船猶不至,官兵至食木子充飢,日憂脫巾之變。藩心含之,大書於座前云:『戶失先定罪』。遣楊府尹同戶部都楊英往鹿耳門守候糧船,並官私船有東來者盡行買糧給兵。」
「二十二日(八月), … 時糧米不接,官兵日只二餐,多有病沒,兵心嗷嗷。」
(陰曆永曆15年)

鄭成功寫的「戶失先定罪」,是指人在金門的戶官鄭泰未派運糧船至台灣,屬嚴重失職,於是鄭成功將他定罪 (註109)。

阮旻錫的《海上見聞錄》中,有則關於永曆16年(1662年)陰曆正月之記載:「正月(永曆16年),賜姓(國姓爺)嚴諭搬眷,鄭泰、洪旭、黃廷等皆不欲行,於是不發一船至台灣 …」(註110)

根據《海上見聞錄》史料,戶官鄭泰於永曆16年抗命不去台灣,是很確定的。但在運糧事宜方面,鄭泰是有執行的。《熱蘭遮城日誌》記載,根據向荷人投降的中國人透露,在1661年9月10日左右即有兩艘戎克船由中國運米至台灣。另有一則9月14日的日誌更直接寫明「前幾天在打狗附近看到的那六艘戎克船,是祚爺(Sauja,即鄭泰)從中國派遣運米來的」(註111,112)。

鄭軍在台灣不僅缺糧,還面臨水土不服的問題,很容易染上當地疾病。除了戰死,有的士兵因衝突而被原住民殺死,有些人則逃跑回中國。據1661年9月3日向荷人投降的鄭軍士兵透露,來到台灣的兩萬名鄭軍人員,只剩下一半 (註113)。

雖然先前國姓爺很快地拿下普羅岷西亞城,但這個熱蘭遮城又大又堅固,讓國姓爺一時打不下來。攻城失敗、軍隊缺糧、官員抗命、水土不服、與原住民衝突…,這種種的危機,均讓鄭成功十分操心。

1661年8月,多艘荷蘭帆船出現在大員外海,熱蘭遮城期待的救兵到了。國姓爺對此十分震驚,他完全沒料到荷蘭帆船Maria號能逆風抵達巴達維亞(今雅加達)求救,可見西南季風並沒有幫到國姓爺。



上圖, 熱蘭遮城附近地區之地圖 (註114)


[註解]:

(註99)   (南明) 楊英,《從征實錄》,南投:台灣省文獻委員會,1995。
(註100)  同註99。
(註101)  (清) 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南投:台灣省文獻委員會,1995。
(註102)  江樹生譯註,《梅氏日記:荷蘭土地測量師看鄭成功》,台北:漢聲雜誌,2003。
(註103)  C.E.S.,《’t Verwaerloosde Formosa》(Neglected Formosa, 被忽略的福爾摩沙),1675。此書中譯本:李辛陽、李振華譯,《鄭成功復台外記》,台北:中華文化出版事業委員會,1955。
(註104)  同註103。
(註105)  同註103。
(註106)  同註102。
(註107)  同註102。
(註108)  同註99。
(註109)  (南明) 楊英撰,陳碧笙校注,《先王實錄校注》,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先王實錄》即《從征實錄》之另一書名)
(註110)  同註101。
(註111)  江樹生譯,《熱蘭遮城日誌》,第四冊,台南:台南市政府,2011。
(註112)  本文原先因為參考資料不足,認為鄭泰於永曆15年八月到永曆16年正月之間持續抗命不發一船到台灣。如今已由《熱蘭遮城日誌》第四冊得知鄭泰確實有執行國姓爺的運糧命令,可能因為如此,國姓爺對於先前說的「戶失先定罪」則不再追究。
(註113)  程紹剛譯註,《荷蘭人在福爾摩莎》,台北:聯經,2005。
(註114)  江樹生,《鄭成功和荷蘭人在台灣的最後一戰及換文締和》,台北:漢聲雜誌,1992。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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